在当今高度功利化的社会,我们生活在一个追求效率与精确的时代,每一步行动都被要求指向一个明确的增量。这种“最短路径算法”将生活修剪成了一座法式园林,整齐、高效,却唯独缺失了某种由于偶然与意外带来的生机。庄子在数千年前,曾立于一棵巨大的散木之下。那棵树因为“不材”,木质疏松无法造船,枝干弯曲不能做梁,在匠人眼中是彻底的“无用”。然而,正因为这份“无用”,它避开了斧斤的砍伐,得以在旷野中自在舒展,终成荫蔽千里的巨木。庄子以此点出“无用之用”:当一个生命拒绝成为某种工具时,它才获得了作为生命本身的完整与自由。在高度功利化的今天,我们正逐渐丧失这种“成为巨木”的定力。高二的教室内,每一张课表都被填满,每一分钟的“走神”都被视为对成功的背叛。然而,我却在一次看似极其“无用”的经历中,捕捉到了生活的真实脉络。那是某次月考后的黄昏。按照算法导航的最优规划,我本应在二十分钟内坐上回家的公交。但那一刻,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让我关掉了手机屏幕,开始了一场漫无目的的漫游。我避开了主干道,钻进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老巷。我在巷口看一个手艺人打磨铜器,听风穿过浓密树冠发出的沙响,甚至在一家旧书店里翻阅了一本关于中世纪星图主题的杂刊。从功利的角度看,这一个小时完全是荒废的。它没有增加我的词汇量,也没有提高我的物理得分。但当我最终走出巷口时,那种被海量习题与精准数据挤压得近乎干瘪的感知力,竟然奇迹般地复苏了。这些“无用之事”像是一场灵魂的减震,让我从机械的逻辑运行中剥离出来,重新确认了作为人的感官主权。这种个体体悟,在放大到全球视野时,展现出了更深远的启示。当今世界面临的复杂挑战——无论是文化的隔阂、环境的危机,还是算法逻辑下加剧的社会偏见——往往都源于一种极度的“工具理性”。当我们以“是否有用”作为衡量文明与国家的唯一标尺时,世界便成了一个巨大的竞技场,每个人、每个民族都试图成为那根最锋利的、最“有用”的矛,最终陷入了永无止境的损耗。庄子的智慧告诉我们,突破困境的新可能,往往隐藏在那些“非功利”的领域。艺术的交流、跨文化的无目的漫游、甚至是那些不带附加条件的民间交往,看似无法直接解决能源危机或经济增长,但它们是人类文明的“留白”。正是这些留白,软化了由于利益算计带来的坚冰,为不同立场的人提供了共同呼吸的物理空间。在全球性的挑战面前,算法能提供数据,但唯有这种“无用”的人文情怀,能提供共情与理解。一个只追求“有用”的文明,会因为过度的刚性而变得脆弱;而一个懂得守护“无用”的文明,则拥有像庄子那棵巨木一样的韧性与包容。作为身处 2025 年末的少年,我依然会使用算法,但我学会了在算法的缝隙里为自己保留一片旷野。我开始有意识地去做一些“无用”的事:在紧张的学业间隙观察一朵花的枯荣,在社交媒体的喧嚣中进行一次长谈。这些瞬间是我的留白。我知道,当我不再急于把自己锻造成一把趁手的工具时,我才真正开始参与到这个世界的编织中。无用之用,不是一种消极的逃避,而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生长。它让我们在追求效率的洪流中,依然拥有仰望星空的权利,并在这仰望中,寻得文明破局的终极钥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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